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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小说】一月,静之初

日期:2022-4-2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我一直都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改变那么多,直到遇见一月,直到一月最后的离开,我才终于发觉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直有这种难以割舍的情感。而那些我一直以为无从改变的东西,在不经意间就那么消散无踪。

一月的城市很安静,如同她来的时候一样安静。她一直浅笑着说她有个很敷衍的名字——一月。一月生的,所以叫一月。她说爸爸妈妈连名字都懒得想,也难怪最后会离婚,跟不爱的人生的孩子也不招人喜欢。

她一直浅笑着说着这些,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我沉默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表达。

“之浩,你为什么要难过呢?”一月笑着注视我的眼,带着一种饶有趣味的神情。

我仍是看着,并不说话。我不是个会表达感情的人,也许在一月看来我只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她不会知道我的无所适从。

很突然的,一月就收起了笑容,然后伏在我肩膀上哭了起来。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她再次恢复最初的微笑。

“之浩,你说如果那个时候你不跟我说话,现在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一月又问了一句。其实她不需要我的回答,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聆听者,无所谓是我还是旁人,只要不太聒噪都可以。

她一直都喜欢坐在校园冰冷的石板櫈上发呆,那个季节只有干枯的草地和空凉的好似叹息一般的东西,她也可以这样望着草地坐上一整天,离开的时候再淡淡一笑。

我接触的女孩并不多,一直也都没有交往的对象,所以我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电影中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与我的生活背道而驰,我不能理解男女主角的那种执著与疯狂,甚至失去自我。在我看来,感情应该是一种更简单的东西,比如索需自己得不到的和不曾拥有的,然后加以珍惜就足够了。而我一直以为得到了就会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于是也就会幸福。

我已经忘了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认识一月的,我只记得当时的她坐在石凳上发呆,许久都只有一个姿势。面前的草地很空旷,冷风吹来的时候显得萧条。我从她面前走过,她的目光空洞涣散,如同失明一般。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突然就仰起脸对我笑了,空空的笑容竟有些浅淡的温暖。

“我是一月。”她冲我这样说。

“我叫林之浩。”我回答,然后缓缓走到她跟前。

“你很迷茫?”一月问我。

“不,我只是对你有点好奇!”我如实回答。

“是吗?”一月说完“咯咯”地笑了,依旧是那样的笑容,看起来不悲不喜,教人觉得安宁。

自此之后我便时常去那里,每次去都能看见一月坐在同一个地方出神。

想象是一种富足的东西,得不到的可以幻想得到,不能满足的也可以幻想满足。我一直都想着如果能跟一月就这样一起走走路说说话也很好,不会觉得寂寞。在后来的某一天,我真的跟一月说了这样的话,一月竟也那样笑着答应了。

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安静地发着呆。直到一月出事那天,一切也都是那样安静的气息。

我一直努力地思考着如何让一切喧嚣都归于平静,就像一月时常的样子,以致于我后来忘了那天究竟是一月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还是有人撞到她让她失足掉下去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月都只有笑,直到落下去之前我看见的她还是那种笑容。第一次发现,笑容竟也是这样空洞乏味的东西,让人来不及心疼与失落。

一月去世之后她的母亲找到了我,没有太多的问题,甚至没有问一月是怎么死的,她只是将一月的照片和日记交给我,说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一月长得并不像她的母亲,黑色的瞳孔,单眼皮,细碎的短发,似乎永远挂着浅笑。这样的一月与那个浓妆艳抹的美艳女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她们在笑的时候都透出那样淡淡的温暖与悲凉。

她们的倔强,想被人看懂又不想被人看懂的矛盾心理,还是一样的。

在一月离开两年后,我遇见了一个人,她在街上望着我说:“林之浩,我认识你!”

一起喝咖啡的间隙,她说起了一月。她说一月是个孤僻的女孩,问我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她说出事那天她们撞到了窗边的桌椅,一月在窗户边摇摇欲坠的时候她们试图伸手抓住她,但是一月最后却松开了手。

就是在那样一个明媚的上午,一月站在窗户边擦着窗玻璃,然后失足跌了下去。很多人站在上面看,很多人围在下面看,到了最后,事情吵吵闹闹地就过去了。而她留下的,只有一些照片和日记,以及各自记忆里不同的模样。

生活,又变回了一个人。过度冷静,过度冷淡,太多的无所谓让我自己清楚地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冷血的人,连一月的离开都不曾让我动容。

我去了一月常去的那块草坪,也坐在她曾经喜欢的位置。那样的姿势,能看见的东西几乎没有。唯一清晰的只是脑中的记忆。或者,那样的动作只是在剖析自己,试图让自己从一个漩涡中跳出来,但却迟迟未能如愿。

几年之后,我遇见了一个跟一月长得很像的女孩,她也同一月一样爱笑,只是笑容是甜美的。她养在办公桌上的仙人球死的时候,她竟也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问我该怎么办。我望了她一眼,然后将仙人球和花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林之浩,你有心吗?”她气愤地冲着我大叫。

竟有那么一瞬间,我失了神。

回家之后我翻箱倒柜地寻找一月的日记,想要看一看她究竟写了什么,而这样的我,在她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亦或者,她根本没有记住我这个人?

日记本里有很多内容几乎是相同的,关于争吵,关于离婚,关于一个人独自在街头徘徊。只是,一月分明地写着: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静静地走下去,一直,一直……

然而即便是这样写了,到了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手。只是在那一瞬间,她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以为可以停下来休息再奔跑,而这个念头却让她再也没有机会。

又念起了一月的笑。她总是轻轻地哭了之后又对着我笑,她不说,所以我也不问。也或者是因为我没有问,所以她每次什么都不说。谁都不知道,我们只是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彼此独立却又不可分割。

原来我们的感情竟是这样深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都不敢看得太明白。也许,当她望着我笑着说她是一月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央求着他们带我走一样,那样的目光该是信任的。只是最后他们并没有带走我,而是带走了孤儿院的其他孩子。而我也没有看懂当时的一月是信任着我的。

一月的城市弥漫着白雪。有些东西经历过一次之后,就难以找回最初的感觉与震撼。我一直以为改变我的是一月,就像桌上一月的照片,每一日每一日,就这样融进了我的生活。只是我一直不曾发觉,能改变我的只有我自己。而一月,不过是一个无法消失的声音和影像在我的记忆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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